【专题报道】犹太大屠杀幸存者自述(三):人生最后的讲述

犹太大屠杀幸存者维罗妮卡·菲利普斯
JHGC Collection, Johannesburg
犹太大屠杀幸存者维罗妮卡·菲利普斯

【专题报道】犹太大屠杀幸存者自述(三):人生最后的讲述

人权

1941年至1945年,纳粹对欧洲少数种族及政治群体展开迫害,犹太人遭到广泛的系统性屠杀,大约有600万人成为种族灭绝行动的受害者。在二战接近尾声之时,匈牙利的犹太人也未能幸免大屠杀的厄运,维罗妮卡·菲利普斯(Veronica Philips)就是其中之一,她被关在拉文斯布吕克女子集中营中,险些丧命。今年是奥斯维辛-比克瑙纳粹死亡集中营解放76周年,维罗妮卡在《联合国新闻》名为《寻找希望:大屠杀幸存者自述》的系列节目中接受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采访,分享了自己关于生存的深刻见解。请听张立的报道。

维罗妮卡:“当这些记忆回荡在我的脑海中时,我问自己:‘我为什么活着?我是如何活下来的?我是谁?’。我是维罗妮卡·菲利普斯,一名遗传学家、科学家、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的幸存者之一。”

这也许是维罗妮卡人生中最后一次讲述大屠杀。2021年2月24日,在接受采访几周后,维罗妮卡去世了,享年94岁。虽然已是耄耋老人,但17岁经历的大屠杀的仍难以磨灭。

维罗妮卡:“1944年3月这一天永远铭刻在我的脑海中。1944年,即解放前一年,我们全都踏上了前往集中营的道路。父亲在1940年被带到劳教所的景象仍历历在目。我的叔叔和堂兄也被带到了那些劳教所,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除了我的兄弟和母亲,我的整个家庭都被毁灭了,从我的生命中被夺走了。我的两个堂兄在我们眼前被开枪杀死,由于在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经历的残酷对待,我流产了八次。那么我从哪里开始讲我的故事呢?我只能与你分享留下的深刻景象。我常常希望它们会消失。我日夜看到它们,我仍然感到恐惧、痛苦和愤怒。”

维罗妮卡来自匈牙利布达佩斯。尽管1944年二战已近尾声,但在5月至7月期间,有40万匈牙利犹太人被送往集中营。

维罗妮卡:“在600万被屠杀的犹太人中,有10%来自匈牙利。六万男人、妇女和儿童被带走,再也没有返回。//在纳粹入侵之前,我住在豪华的公寓里,祖母和我们一起住。和家人在一起时的美好景象总是占据我的回忆。我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是我班上的佼佼者。但是年鉴上有所有的优秀学生的名字,却没有我的名字。我问这是为什么?他们说:‘因为你是犹太人。’我记得我回答道:‘犹太儿童难道就不能聪明吗?’黑板上写着‘犹太人是老鼠’。我开始讨厌我的最爱——学校。”

 

夕阳下的奥斯维辛集中营。这里已成为大屠杀、灭绝种族和恐怖暴行的象征。(2013年资料图片)
联合国图片/Evan Schneider
夕阳下的奥斯维辛集中营。这里已成为大屠杀、灭绝种族和恐怖暴行的象征。(2013年资料图片)

 

布达佩斯的一些犹太人在救援委员会和外交官拉乌尔·瓦伦堡(Raoul Wallenburg)的协助下,获得了国际保护,维罗妮卡的家庭就是其中之一。但幸运的时光是短暂的,她很快与父母失散,被带到纳粹德国最大的在拉文斯布吕克的女性集中营。

维罗妮卡:“在脑海中,我仍然记得他们如何将我们带到拉文斯布吕克。这些景象刻在我的脑海中:被推入牛车,没有坐或躺的空间。我们彼此面对面站立,无法动弹。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厕所。我不记得挤在一起站了多长时间——白天、夜晚、几周。一切都成为一种对抗命运的生存壮举。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虱子。烂的红薯汤就是给我们的食物,我们每个细胞都充满了被烧焦的尸体的气味……就在将要把我们关进毒气室的时候,有人号召140名妇女前往飞机制造厂工作。我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我会说德语。”

就这样,维罗妮卡万幸逃脱了被关进毒气室的厄运。1945年春天,战争终于结束了,维罗妮卡返回家乡的旅程也开始了。

维罗妮卡:“我和堂兄弟们坐在一艘油轮的顶部前往匈牙利。在匈牙利,我记得六号电车把我带到我家附近的商店。一个女人认出了我,她告诉我,我的兄弟和母亲都活了下来。我们所有人都来到了约翰乔治城(Johanngeorgenstadt),这个镇于1945年5月被盟军解放了。我遇到了我的丈夫,他自1940年以来一直从事强迫劳动。我们在布达佩斯结了婚。1956年,我们去了英国,在那里住了20年。”

由于维罗妮卡的兄弟在南非找到了工作,她和丈夫在1970年代中期移居南非,并在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University of Witwatersrand)任教多年。在大屠杀结束三年之后,南非开始实行种族隔离制度。直到90年代,该国经历了数十年严厉而残酷的国家镇压以及顽强的抵抗。

 

大屠杀纪念图片。
联合国图片
大屠杀纪念图片。

 

在沉默多年之后,维罗妮卡今年参加了今年联合国缅怀大屠杀遇难者纪念活动,并分享了自己的故事,旨在向年轻人传达预防大屠杀重演和仇恨犯罪的信息。

维罗妮卡:“你知道,仍然有很多未受过教育的人仍然认为那不是大屠杀,他们否认一切,甚至诉诸法庭,但他们不得不同意大屠杀的确发生过。这些人从法院被带到奥斯威辛集中营,向他们展示了一切,但他们仍然否认。他们像看小说一样看待这一切。只要我们活着,我们就知道这是真的。我们去过那里,我们遭受了这一切。”

维罗妮卡的愿望是这段历史的认知能在当今社会中继续延续,以提醒我们,世代以人道行事。

维罗妮卡:“存活的人并不多。六百万人中只有少数幸存下来。而且由于匈牙利人是最后一批遭此厄运的人,德国人输掉了战争,无论他们能对我们做怎样的坏事,他们都做了。我觉得上帝在保佑我,我已经94岁了。上帝让我活着为之奋斗。这就是为什么我这样做的原因,我并非乐在其中,而是我发自内心地在这样做。

张立,联合国纽约总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