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报道】“幸福国度”不丹如何做到新冠疫苗接种率93%——访联合国驻不丹协调员戴利
健康及卫生
被许多人称为“幸福国度”的不丹并不是国际新闻报道中的常客，似乎总是包裹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中，但这片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的静谧之地却在今年四月创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纪录：在短短16天的时间里，全国93%的适宜接种人口都完成了第一剂新冠疫苗的接种。联合国驻不丹协调员戴利（Gerald Daly）向联合国新闻介绍了“不丹速度”实现背后的努力和原因。请听钱思文的报道。
联合国驻地协调员系统旨在将联合国各机构凝聚在一起，提高在所在国开展工作的效率、扩大影响。驻地协调员由联合国秘书长指定，是联合国派驻相关国家的最高代表，负责领导联合国各机构驻地办事处和相关发展工作，促进所在国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
来自爱尔兰的戴利自2017年3月起担任联合国驻不丹协调员，此前，他还曾于2003-2007年间担任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驻不丹负责人。在位于不丹首都廷布的办公室里，戴利首先向联合国新闻介绍了不丹的新冠疫苗接种进展。
2021年3月27日，联合国驻不丹协调员戴利（右）、儿基会驻不丹代表帕克斯（中）与夫人接种完第一剂新冠疫苗后，在观察室内留影。
联合国新闻：戴利先生您好，不丹的新冠疫苗接种工作似乎开展得尤其迅速，能否请您为我们介绍一下详细的情况？
戴利：“没错，不丹应对新冠疫情和接种新冠疫苗的工作堪称典范。在大约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全国几乎所有符合条件的人都完成了第一剂新冠疫苗的接种，总人数超过53万。接种所用的阿斯利康疫苗是由印度慷慨捐赠的，联合国在信息宣传和冷链储藏方面提供了协助。
不丹卫生部在首相办公室的支持下，通过社交媒体和电视等平台，对国民开展了非常有效的信息普及和教育。首相洛塔·策林也是第一个带头接种新冠疫苗的人。
不丹的一大特点是，有大量的社区居住在非常偏远的地区，政府常常要动用直升机将疫苗运送到最近的地点，随后再由医务工作者徒步‘送苗上门’，有时甚至要在冰天雪地之中，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上门接种。”
联合国新闻：不丹的一支“国家志愿者”队伍似乎也在接种工作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戴利：“志愿者是不丹成功应对新冠疫情的核心力量之一，他们协助卫生部的工作，不仅支持了疫苗的物流和运输，还帮助管理隔离设施，并向处于防疫‘封城’之中的居民分发食物和其他必需品，是防疫措施的重要落实人。
这个国家志愿者项目大约在三四年前启动，主要是为了在发生灾害时协助提供救援，并开展一些为他人服务的慈善活动。招募工作最初进行得相对缓慢，但在新冠疫情来袭后，不丹国内的许多人都意识到，必须行动起来，支持卫生部和其他政府部门的工作，因此志愿者的队伍也得到了显著的发展壮大。
这些志愿者被称为‘和平卫士’（Guardians of Peace，不丹语写作De-suung），他们都是普通百姓，虽然会获得一些有限的培训，但更重要的还是为政府和为他人服务的意愿。同时，参加志愿者项目也能获得一笔小额的津贴，因此一部分因疫情而失业的人也加入了进来。目前这支志愿者队伍已经拥有了近2万3000人，能够非常有效的开展工作，是不丹高效应对新冠疫情的关键之一。”
医务人员提前两小时来到不丹达加纳宗的一所小学，为新冠疫苗接种工作做准备。
联合国新闻：那么，不丹的整体疫情情况如何？政府又采取了哪些主要的防控措施？
戴利：“迄今为止，不丹累计报告新冠确诊病例1241例，仅有1例死亡，治愈出院1089例，且全国的医务人员无一感染。
不丹与印度和中国等国接壤，拥有一段较长的边境线，在正常情况下，边境都是开放的，人员往来也比较频繁，但为了防控疫情，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边境几乎完全处于关闭状态，人员流动被控制在非常低的水平，任何入境不丹的人员都必须经过多道严格的防疫关口，且必须进行21天的防疫隔离。
不丹国内也执行了非常严格的措施，各处都提供个人防护用品、人人都忠实履行保持社交距离的规定，对聚会的人数进行限制，一旦出现聚集性传播或是感染率上升的现象，就会立即在相应地区实施‘封城’。
防疫‘封城’一般以行政区、宗或县为单位进行，根据本地疫情传播的严重程度，持续时间在一周、10天到21天不等。以首都廷布为例，在‘封锁’状态下，居民只能在一片很小的规定区域内，前往有限的几家店铺采购必需品，一般大约是三家，且每天允许进入店铺的时间只有一小时左右。另外，只要出门，人人都必须穿戴全套个人防护装备。”
联合国新闻：疫情对不丹的经济又有怎样的影响？
戴利：“虽然不丹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新冠疫情的直接打击，但疫情对经济的影响仍然十分严重，失业率前所未有地上升到了5%，出口减少，导致财政出现赤字，目前的赤字水平略微高于国内生产总值的7%。
失业问题是一大挑战，因为不丹的经济十分依赖旅游业，而旅游业在疫情之后的复苏仍将十分缓慢和艰难，目前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
不丹也是‘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但政府在国王的支持下，为最脆弱的群体提供了特定的保障，同时还制定了应急经济计划，支持债务清偿，并增加国内的经济机会，加强经济的独立性，尤其是在旅游、农业和建筑三大行业。在支持脆弱群体的同时，想方设法自力更生，双轨并行，我认为这是非常有针对性，也是非常明智的策略。”
一名“和平卫士”志愿者在接种中心门口为前来接种新冠疫苗的居民测量体温。
联合国新闻：联合国为不丹的疫情应对工作提供了哪些支持？
戴利：“联合国共有31家机构在不丹开展工作，其中世界卫生组织、儿童基金会和开发计划署为不丹的新冠疫苗接种工作提供了直接支持。世卫组织和儿基会协助不丹加入了‘新冠疫苗获取机制’、提供了个人防护用品，世卫组织重点加强免疫接种的教育和宣传、应对不实信息和假新闻，儿基会协调了冷链储存设备、培训了医务人员，开发署则协助建立了用于疫苗接种的在线登记系统。
联合国的支持工作也不仅限于医疗卫生领域，比如，我们协助政府提高家庭菜园的食品产量，开展了应对性别暴力和心理健康问题的项目，同时，我们正在帮助财政部制定更加合理的税收政策，以加强财政稳定性。这些措施都是为了增加经济的独立性，以便在疫情之后实现更好的复苏。
在应对疫情的同时，我们也正在与政府共同制定一些中期和长期的投资计划。其中的一个例子是，联合国目前正在帮助不丹引入电动车，不仅仅是引入车辆本身，更重要的是帮助不丹建立自己的电力支持系统、充电站和充电桩，让电动车能够真正在不丹取得成功。
另外，联合国驻不丹协调员办公室在去年成功获得了1050万美元的额外经费，专门用于支持不丹的新冠疫情应对工作，这让我们能够为不丹提供更多支持。不丹在50年前加入了联合国，作为联合国的驻地协调员，我也感到非常欣慰，联合国能够在这一艰难的时刻，作为合作伙伴，为不丹带来更多帮助。”
联合国新闻：您认为，不丹在抗击新冠疫情和新冠疫苗接种领域做得相对出色的原因有哪些？
戴利：“说实话，我对不丹在疫情应对方面所取得的成果并不感到惊讶。虽然也面临着与其他国家类似的挑战，但不丹确有自己的独特之处。这是一个衡量‘国民幸福指数’的国家，许多国民都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对这一指数表达了信任和信念，‘幸福指数’是这个国家的价值观，也是道德和行为的准则，这意味着在危难时刻守望相助，在防疫封锁实施期间，社区内部提供了强大的互相支持。
同时，大部分国民都能够作出合理的判断，他们认可政府所执行的措施，相信政府一旦宣布‘封城’，就一定是出于非常明确和必须的理由，绝大多数人都明白，这是非常时期，我们需要团结起来，接受并遵守有时可能是非常严格的封锁。除了国民之外，民间社会组织、国际援助机构，以及全国的‘和平卫士’志愿者，也都能够与政府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因此才能够让防疫措施得到迅速的落实。
政府领导层也是关键的因素之一。不丹的卫生部长是一位女士，她拥有耶鲁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硕士学位，此外，首相和外交部长两人也都是医生，因此可以说，政府内阁拥有较强的医学专业知识，能够较好地胜任抗击疫情的领导工作。不丹的国王也不断向全国发出呼吁，提醒大家防疫措施不能放松。
不能麻痹大意、不能放松警惕的观念在不丹深入人心，这也是不丹的另一大优点。不丹全国的呼吸机和制氧机数量十分有限，因此虽然目前国内的感染率维持在较低的水平，第一针疫苗的接种率也很高，但全国从上到下，仍然维持着和此前一样严格的防疫措施，人人都有非常强烈的意愿，发自内心地自愿遵守和接受防疫限制。我们看到了其他国家的遭遇，我们知道，如果我们不希望不丹也陷入类似的境地，就必须时时刻刻提高警觉，在病毒面前绝对不能沾沾自喜。”
不丹帕罗宗的一名中学预备班学生展示自己的口罩，上面写着：英雄都戴口罩（Heroes wear mask）。
联合国新闻：针对下一步的疫苗接种和疫情应对工作，不丹政府和联合国目前有怎样的计划？
戴利：“用于接种第二针的阿斯利康疫苗预计将在未来数周内运抵，不出意外的话仍将来自印度，但与此同时，‘新冠疫苗获取机制’也很可能将参与其中并提供支持。
不丹的首相最近刚刚发表了讲话，再次强调不能放松警惕，不能仅仅思考下一步，还要想好接下来的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以便及时应对不断变化的疫情形势。政府和国王完全没有放松，国民也没有因为打了第一针疫苗就觉得万事大吉了。
应该说，不丹从疫情暴发之初就启动了强有力的应对行动，一年多来从未放松，始终愿意根据疫情形势作出迅速应变，在未来，这也将继续成为该国抗击疫情的关键。”
如果您希望进一步了解不丹，欢迎收看收听由联合国驻不丹协调员办公室与不丹非政府组织“洛登基金会”（Loden Foundation）联合制作的“不丹对话”节目。该节目每月发布一期，每期都有不丹各行业的领袖和变革推动者参与，分享各自的专业知识和见解，话题涉及气候变化、经济发展、文化教育、包容平等和政府治理等各大领域。
钱思文，纽约联合国总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