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报道】前车之鉴:罗兴亚人危机不能重蹈卢旺达大屠杀的覆辙

来自缅甸的罗兴亚穆斯林族人面临残酷迫害后逃往孟加拉国,联合国官员表示可能构成危害人类罪。
难民署/Roger Arnold
来自缅甸的罗兴亚穆斯林族人面临残酷迫害后逃往孟加拉国,联合国官员表示可能构成危害人类罪。

【专题报道】前车之鉴:罗兴亚人危机不能重蹈卢旺达大屠杀的覆辙

移民与难民

1994年卢旺达境内的灭绝种族事件震惊世界——超过80万人被有计划、有步骤地杀害,受害者绝大多数是图西族人,但也包括温和的胡图族、特瓦族和其他族人。2003年12月23日,联大宣布将每年的4月7日定为“反思卢旺达大屠杀国际日”,希望全人类引以为戒,避免悲剧重演,并呼吁各国为维护生命尊严而尽到义务和责任。在今年的大屠杀纪念日之际,联合国防止灭绝种族罪行特别顾问迪昂(Adama Dieng)在接受联合国新闻专访时表示,大屠杀24年后,尽管国际社会建立了法律和政治框架,但基于种族的屠杀事件仍在发生。今年三月初他对孟加拉国进行了访问,在此期间,居住在考克斯巴扎地区的罗兴亚难民所讲述的悲惨故事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如被提交至国际法庭,可能构成种族灭绝罪。请听联合国新闻张立的报道。

迪昂:“我记得有一位女士告诉我,她看到士兵来到她的村庄,并且在夜间埋设地雷。白天,他们将村民聚集在一起并对他们进行集体扫射,所以,那些可以逃跑的人只能逃跑。她有一个两个月大的男婴和一个四岁的女儿。他们和祖母一起逃跑。在逃跑时,一些村民不得不跳进河里。她的母亲和两个孩子也是如此,然而,只有两个月大的男婴幸存下来,与她继续这一痛苦的旅程。随后,他们行走了大约七天后抵达了边界。另一个痛苦的故事是一名年轻人被士兵开枪打中双脚。他的父亲和两个兄弟将他抗在肩上一起逃亡。这一本应持续七天的旅程花费了20天。除了树叶以外,他们没有食物可以吃,除了饮用肮脏的河水以外,他们没有水可以喝。在某些时候,他都以为他要死了。他非常感激父母挽救了他的生命。

联合国防止灭绝种族罪行特别顾问迪昂在接受联合国新闻采访时回忆起三月初他访问孟加拉国考克斯巴扎罗兴亚难民营时所听到的故事。这些事件的残忍和野蛮的程度让他感到如此恐怖,可以被视作为人类社会所面临的最严重的人道危机之一。

迪昂: “所以当我们听到这些故事,包括我在考克斯巴扎遇到了一名妇女,她挽救了一名失去母亲的婴儿的生命。连婴儿都遭到抢夺,因此你们应该能够想象野蛮的程度。我认为,我所描述的这些暴行清楚地表明罗兴亚人遭受的仇恨是如此巨大。你可能会想,人类怎么能以这种野蛮的方式对待另一个人?因此,我们需要尽一切努力解除罗兴亚人的困境,停止让缅甸政府继续否认罗兴亚人应有的尊严。我希望我在考克斯巴扎所看到的以及我向国际社会报告的内容将有助于保护罗兴亚人民。为什么?因为我目睹了我们所面临的最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之一。我所说的是,这一遭受了最长时间迫害的群体被迫离开家园,跨越边境抵达孟加拉国,在那里他们受到慷慨的对待。但我所说的是非常严肃的问题。因为我听过的故事是非常恐怖的,如果有朝一日这些行为被提交至国际法庭审理,毫无疑问这些罪行将会被定为危害人类罪、种族清洗罪,如果得到证明,不排除将被定性为种族灭绝罪。

罗兴亚人属于印度-雅利安人。有历史学家认为,缅甸在十八世纪占领并兼并了这一地区,使得罗兴亚人处于缅甸的统治之下。但在缅甸许多人认为他们是来自孟加拉国的移民。2017年8月,缅甸安全部队在若开邦开展了所谓的“清除行动”,导致将近70万名罗兴亚难民逃往孟加拉国,300多个村庄部分或全部被大火摧毁。危机爆发前,缅甸约有120万罗兴亚人,他们是世界上受迫害最深的少数群体之一。罗兴亚人被许多缅甸人视为异类,他们历来没有国籍,缅甸1982年生效的公民法也没有赋予他们公民身份。他们不能自由旅行,不能拥有土地,遭受仼意征税和驱逐。

缅甸军政统治期间,在70年代未和90年代初,也曾出现两次大规模的罗兴亚难民潮,共导致约70万罗兴亚人逃往孟加拉国,窝居在贫民窟中。

迪昂: “我们今天看到,超过70万罗兴亚人已经穿越边界来到孟加拉国,加入已经在那里的难民团体。这意味着目前有超过110万罗兴亚难民居住在孟加拉国。这对孟加拉国来说当然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孟加拉国正在准备在2021年加入新兴国家集团。但我们需要做更多的努力。我们需要承担我们的责任。当我说‘我们的责任'时,我首先提醒世界各国领导人铭记他们2005年9月在纽约作出的承诺。在联大期间,各国领导人通过了一项重要文件,该文件通过了“保护责任”原则(Responsibility to Protect)。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这是由于国际社会在卢旺达和斯雷布雷尼察的种族问题上遭遇的挫败造成的。所以国际社会认识到,不能对面临暴行罪的风险坐视不管,尤其是种族灭绝罪、危害人类罪、战争罪和种族清洗。除此之外,他们还承诺尽一切努力防止可能导致此类罪行的煽动性行为。但遗憾的是,我们今天似乎看到,行动并未与承诺保持一致。

迪昂指出,种族灭绝不会突如其来,种族灭绝是一个过程,因此防范于未然十分重要。在卢旺达和波斯尼亚,大规模的屠杀是在仇恨言论和非人化不断加剧之后发生的。世界在辜负了卢旺达和波斯尼亚人民之后,不能再辜负缅甸罗兴亚人民。

迪昂: “我们需要更多地投资于预防。这是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将预防置于最高优先地位的原因之一。因为如果你最终成功地防止冲突,防止暴行罪,你将对和平与安全以及发展充满信心。当你在世界许多地方看到冲突时,你会看到这些冲突的根源,那就是排斥;你会看到缺乏对资源的获取;你会看到一个垄断了权力的精英;你会看到腐败。因此,人们最终会感到不满 - 如果这些不满情绪没有得到解决,不要惊讶他们会用其他方法来争取自己的权利。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更多投资,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谈论可持续发展时,我们也需要谈论可维持和平。今天,两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密切地相关。

我们不能让人类仅仅因为他们的身份而被杀害。我们不能让人类因宗教信仰、种族、民族而受到歧视。不幸的是,我们今天在全球所看到的是反犹太主义的兴起、伊斯兰恐惧症的兴起和仇恨,我们不应继续任其发展。--迪昂

今年恰逢《世界人权宣言》《防止及惩治灭绝种族罪公约》获得通过70周年。迪昂表示,这些都是全球防止暴力罪行的强大的法律框架。防止种族灭绝问题特别顾问办公室也努力和各区域组织合作,建立暴力预防网络,但是亚洲还未能获得如此强大的机制,因此他希望安理会在不久的将来会给缅甸当局施加更大的压力,停止该国的有罪不罚现象,他也呼吁东盟国家做出更多的努力。

迪昂: “在卢旺达的图西人种族灭绝事件发生24年后,全世界已经吸取了一些教训。因为我们今天拥有强大的法律框架和政治框架。我所指的法律框架包括无数的有关人权的文书,当然首先包括《防止及惩治灭绝种族罪公约》(Convention on the Prevention and Punishment of the Crime of Genocide)。我们的政治框架就是‘保护责任’原则。尽管有这个框架,但在采取行动时我们仍然滞后。因此,早期预警越来越有效。防止种族灭绝问题特别顾问办公室已经建立了暴行罪的框架,并对世界各地的许多官员进行培训,以通过这一框架防止犯下暴行罪。我们现在还在与欧盟等区域性机构合作,非洲联盟也正在与我的办公室合作。我们也在帮助区域组织,在拉丁美洲,我们拥有种族灭绝和大规模暴行预防网络。现在,我们在世界各地有许多网络和联络人。但不幸的是,就亚洲而言,直到今天我们都没有获得像在欧洲或非洲建立的那样强大的机制,我感到非常失望。我认为现在正是在亚洲培养包容性社会的时候了。因为我们今天在亚洲许多国家所看到的是排外、是基于宗教的种族歧视。安理会在2017年11月通过一项声明要求结束暴力。我希望安理会利用其道德权威,其作为负责维持和平与安全的机构的政治权威,向缅甸政府施加压力。除了安理会以外,我认为所有东盟国家也有责任采取行动。

迄今为止,联合国为针对罗兴亚人犯下的恐怖行为所收集的所有信息都指向极其残忍的暴力行为,包括充分和确凿的有关轮奸和其他形式的针对女性的性暴力的内容。缅甸军方还实施了法外处决、任意剥夺自由、强迫失踪、破坏财产和掠夺、酷刑和不人道待遇、强迫劳动、将儿童强征入伍等。迪昂表示,卢旺达大屠杀24年后的今天,全球种族歧视、民粹主义情绪却越发高涨,各国对难民关闭边界。因此,他也呼吁缅甸当局回归真正的人性,而不是将这一事件视作所谓的国家“内部事务”。

迪昂:“我们不能让人类仅仅因为他们的身份而被杀害。我们不能让人类因宗教信仰、种族、民族而受到歧视。不幸的是,我们今天在全球所看到的是反犹太主义的兴起、伊斯兰恐惧症的兴起和仇恨,我们不应继续任其发展。当你看到民粹主义运动、民族主义运动、西方右翼势力崛起时,我们需要结束这一切。当你看到中东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紧张局势时,我们需要做点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现在是安理会履行其责任的时候了。但是,这个责任是联合国每个会员国的责任,是每个人的责任。今天,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在二十一世纪,我们继续看到仇恨,我们继续看到各国关闭边界而不是开放边界,让人们逃离暴力和化学武器的袭击。

张立,联合国纽约总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