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8日是“世界工作安全与健康日”（World Day for Safety and Health at Work）。联合国电台采访了国际劳工组织高级职业卫生专家牛胜利，请他就中国目前所存在的工作场所职业安全健康问题发表了看法，并就国际劳工组织同中国有关部门在这方面的合作进行了介绍。请听联合国电台记者李茂奇的报道。

在工作场所与健康这个范畴内，有一个英文字叫做“Ergonomics”，中文翻译为“人体工程学”或“人机工程学”，但更为普遍的翻法为“工效学”。

工效学这一名词本身可能不为公众所熟知，但它造成的影响是众所周知的：由于工作导致慢性的背部、颈部、肩部或腕部疼痛；由于在工作场所长时间坐、站立、重复劳动或抬举重物造成的疲劳、肌肉损伤或眼部疼痛；由于高强度工作造成的精神问题，如紧张和焦虑等。

国际劳工组织高级职业卫生专家牛胜利表示，工效学包括提高劳动效率和减轻工作者由工作导致的健康问题两个层面的问题。

牛胜利：“人机工程就是人和你的工作条件，和工作台、使用的工具和整个的程序和流程的安排之间相互匹配的问题。现在比较常用的说法是工效学，讲的是工作效率，但范围要广一些。工效学的目的和想做的事实际上同职业安全卫生是非常一致和接近的。它从另一个方面特别强调，在设计工作场所的时候，要特别考虑到从事工作的职工的工作能力、基本的需要，不光光是生理需要，还有精神方面的需要。工效学本身它起两个非常重要的作用。一个是使你的工作效率更高，同时又降低工作造成的疾病、事故、受伤。强调精神因素是一个方面。比如说我每天给你安排很长的工作时间，工作很单调，让你在一个流水线上，工作安排很机械化的时候，这时候不考虑人的情感需要、健康需要、生理需要和精神需要的话，是可以很大限度地提高工作效率和产品的生产，但它在忽略人在健康和其他方面的需求、以及在有些时候忽略人的工作能力的限度的时候，就会产生很多问题。所以人体工效学在一定程度上是解决这方面的问题的。”

与工业事故和尘肺病这些人们熟知的职业伤害相比，公众对工效学仍缺乏了解，往往把它看成是职业安全与健康中的“软性”问题。然而在欧洲，与工效学相关的疾病，尤其是肌肉骨骼病患，已经成为工人疾病的主要诱因，占到了所有因病损失的工作日的一半和永久丧失劳动能力的60%。此外，也有报道称肌肉骨骼疾病每年导致欧洲GDP损失高达2%。

随着中国的快速工业化发展，肌肉骨骼疾患已经成为最常见的职业病之一。在中国，肌肉骨骼疾病和工作压力等工效学问题是一个相对比较新的课题，公众认知度也不高，这也是为什么近年来国际劳工组织在中国努力推动这方面工作的原因。

牛胜利表示，中国90%以上的企业都是中小企业，他们与大型企业之间在劳动场所职业安全与健康方面存在差异，但也有许多问题存在共性。

牛胜利：“在中小企业里面，很大的一个问题是很多人对职业卫生安全的知识、信息和防护措施知之甚少。煤矿工人的矽肺或尘肺在报道中见得比较多，中国职业病报告80%以上也都是这些疾病。其实要看统计数字的话，它能给你带来很多有用的东西，也会引起一些误导，因为有些疾病不在目录里面，就不会报告，比如说肌肉骨骼疾病，它是不良工效学因素引起来的。因为在国家的目录里没有，所以你就看不见。看不见不表示这个问题不存在。问题在工作场所存在和对这个问题得到认识以及这个问题得到赔偿是不同的。所以你看到大部分的数据是从赔偿方面得来的，它告诉了你事实的一部分，但是还有另外一部分事实（没有显现出来）。所以你要单看每年国家的尘肺发病数，大概是2万多个尘肺病人，可能会觉得这很厉害，但实际上你要看受肌肉骨骼或不良工效学影响的职工数，那数字是非常大的。光中小企业大概就有两亿多人。我不能说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问题，但很大一部分人都会受到影响。因为工效学针对的是工作的姿势、你同工作工具和设备、生产的安排中间的相互作用、相互适应问题。所以你要去工厂、甚至是大型工厂去看的话，你会看到很多工效学上面的问题，设计不合理。比如说，工作台、操作台、工具设计不合理。所以这种问题影响的面是比较大的。当然你看见尘肺病人，因为肺的纤维化而不能呼吸而被憋死。在媒体上报道以后，反响是很大的。那么大部分人受到不良的工效学影响以后，会造成很多不便，比如在你周围的同事中，由于使用计算机，很多人患有网管综合征，具有各种各样的肌肉骨骼疾病。这造成了生活中的很多不便，但致命的比较少。那有没有特别严重的呢？有。特别严重的造成不能生活工作，但由于不致命，所以大家对它的认识还不是那么全面和深刻。第二就是它还没有被列入国家的职业病目录，所以在统计学上你看不到数字，但受害的人群是很大的，人数是很多的。”

为了帮助各国应对与工效学相关的工作场所风险，国际劳工组织编撰了《工效学检查要点》等一系列工具，这些工具低成本、实操性强、简便易用，因此在很多国家受到了欢迎。

近年来，中华全国总工会开始关注与工效学相关的职业健康危害以及其它一些非传统类型的职业健康风险，尤其是这种风险对广大在中小企业工作的农民工所造成的健康危害。中国现有大约4200万家中小企业，因为规模小，缺乏资源和能力来处理内部的职业安全与健康风险，中小企业的职业危害和风险普遍较为严峻。

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国疾控中心职业卫生与中毒控制所通过与国际劳工组织的合作与共同努力，促使中国已有数千家公司采用了《工效学检查要点》。通过2013--2015年的试点项目，首期四个行业（煤炭、化工、电子、铸造）的数百万工人已经从这些工效学干预措施中受益。

牛胜利：“他们在查阅之后看到国际劳工组织出版了《工效学检查要点》，之后就组织将这本书在中国翻译出版，作为全国总工会在全国中小企业和高危企业中改善工作条件和改善职业安全卫生这方面的一本工具书。所以全国总工会在资金、技术都给予了很大支持。项目从2013年开始，当时他们选择了几个省，比如说选择了辽宁省、湖北省、广东省。仅在辽宁省，他们就在1000多家企业中推动《工效学检查要点》。在湖北，他们也是选了几百家企业。他们选得企业都是比较大型的企业。选择大型企业意义更加特殊，大的企业也会和其它的企业具有供销关系，所以一个比较好的工具、一个比较好的职业安全卫生措施和做法在这些比较有知名度的企业中实施的话，它的这个示范效应还是比较广的。原来，国际劳工组织设计这个工具时是针对中小企业的，但实际上在中国使用时是从行业和大企业起来的。”

劳工组织在近期发表的一篇文章中以实施《工效学检查要点》的富士康公司为例表示，在采用《工效学检查要点》后，工人们变得主动了。他们所提出的许多合理化建议已经带来了很多实际变化，例如用自动搬运设备来取代人工搬运，以减少背部受伤的风险；又比如用电子设备取代人眼来检测LED灯管，以减少对视力的损害；将车间地板喷漆颜色由绿色改为浅灰色，以改善室内照明等。由此带来的经济效益也是可观的，以一个部门为例，自从一年前开始采用《工效学检查要点》后，每人每小时产出就提高了8%，一年节约了1.52亿元人民币。

牛胜利表示，解决工作场所的职业安全健康问题是一个双赢的结果，因为是通过对工作本身的调整来适应工人，而不是要求工人去适应工作，因此对工人有利，与此同时，公司也提高了生产率。牛胜利同时表示，解决工作场所的职业安全健康问题不仅适于发达国家，也同样适用于发展中国家。

牛胜利：“现在社会上提起来就会觉得工效学是一个发达国家的问题，这个观点是错误的，发展中国家面临的这个问题是非常严重的。我想强调一点，以前提到职业事故和职业病，大家想到的是蓝领工人。一说蓝领工人都会同那些生产环境比较差的地方联系起来，而实际上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如果你看看发达国家它的职业病和职业事故造成的经济损失的分析来看，实际上人体工效学引起的肌肉骨骼这方面的疾病在经济上的贡献已经达到所有职业病和职业事故的40%。那么这个情况不单单是在发达国家，在发展中国家也是一样。中国经济发展这么快，中国的经济在转型，所以初级加工行业是中国经济的一个很主要部分。但是中国的服务业和第三产业在国民经济里占的比例越来越重要。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人体工效学不良因素在工作场所对人的危害也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我希望通过今年的世界工作安全与健康日，通过你们这个报道呼吁国内要重视不单单是传统的粉尘、化学品、噪音传统因素对人体的影响，还要重视现在比较普遍和新出现的问题，包括工效学不良因素在工作场所对人体的危害，包括社会心理因素对人体的危害。”

李茂奇，联合国纽约总部报道。